回去的路上， 兩人有一陣沒說話， 那是一種等待的沈默，互相有話想說，又互相默契的等待著。

最後還是關楠先開口。

“許柚。”他略躊躇問， “你冷不冷？”

大夏天的問這個問題， 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沒話找話？

許柚看了眼他黔驢技窮的表情， 沒忍住不笑：“關先生跟我說話， 也非要找一句類似搭訕的開場白嗎？”關鍵這句搭得完全沒有水平。

關楠難得沒被她堵著， 甚至照單全收加討著便宜的微微笑了：“所以還是你先說， 我聽著。”

這句倒是挺聰明的，許柚淺笑：“實際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。”她頓了下，目光中似乎別有星火， “我剛才的樣子是不是太兇了？”

關楠被灼了一下， 莫名心疼：“你不兇一點，我怕他這會兒會直接進醫院。”

“啊？”許柚微驚，“實際我沒想到，你會真的動手？”

“我後悔在他開口前，沒先揍他。”他現在想起那混蛋說的混蛋話，還來氣，“只是……”他略有點無奈的說， “我剛才能做的也只有那些了，許柚，我實際在想我跟你……我們的差距就像是一條鴻溝，之前沒有擺到明面上的時候， 我可以假裝看不到，假裝自己沒有壓力，假裝自己配得上你……”

“那現在呢？”他沒說完的話被許柚打斷，“不能假裝了？”她第一次給了他嚴肅且嚴厲的神情，“你說說我們的差距在哪兒？”

“……”關楠語塞，但表情明顯是“明擺著唄。”

許柚偏不給他“逃避”的機會，直直望著他，似非要個答案。

“我們的身份。”關楠說，“我們在一起，或者所有人都會猜測，你為什麽會選我？與你相比，我太普通了，普通得不值一提。”

“如果不值一提，你覺得是為什麽？”

“……你喜歡我。”

“你相信我嗎？”

“自然相信。”她早上說的話還字字在耳，一見鐘情，美妙得無懈可擊的浪漫橋段，只要回憶就能讓他心醉不已。

“那就行了，其他的有必要在意嗎？”許柚強迫自己不能生氣，但語氣已經不能用好形容，她感覺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生氣過，或者還有失望。

“我擔心的不是自己，我是擔心你。”關楠咬緊牙根，嘴唇幾乎抿出血來，他在用尊嚴向她妥協，“如果我的身份……”再光鮮一些，就跟孫昭能認出你一樣，他們一眼也知道我是誰，這樣幼稚的狹隘的想法，真實到他實在說不出口。

“你剛才就不會受那些委屈。”憋到最後，他幾乎是吼出來。

兩人間的氣氛漸漸朝劍拔弩張的方向，不可控制的蔓延，關楠心裏疼的發堵，哪怕從前生死一線，可能閉上眼睛就再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，他都沒有像此刻這樣無助，沮喪，無所適從。

許柚眼中的淚無聲落下，劃過臉頰，落在鎖骨，她靜靜看他，眼神比表情更痛。

他一下慌了，手忙腳亂的想給她拭淚：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想跟你發脾氣，我……對不起……你你不要哭……”

他語無倫次的想解釋更多，她卻沒有再聽的意願。

許柚雙手抱住關楠脖頸，踮起腳，將他口中那些雜亂無章的碎音盡數堵回去。關楠驚了一下，便扔掉手裏的東西，展臂護她在懷中，吻至纏綿。

不斷有人從兩人身側走過，即便端著架子不側目，也抵不過刻意壓低的碎語閑談。這樣的地點，光鮮亮眼的女人和英俊挺拔的男人--但無論怎麽樣的猜測，此刻也無法影響兩人。

過了許久，許柚才離開他的唇，兩人額頭相抵，視線避無可避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：“我不許你妄自菲薄。”

關楠抿著唇，輕輕應了一聲，她的眼角又溫柔的彎起來。

“我們能有什麽差距？”她並不回避這個話題，“最多我錢比你多點，臉比你好看一點，不過你一個大男人，要那麽好看的臉幹什麽？就現在這樣，我還擔心會不會招蜂引蝶，給我惹麻煩。”

他惹麻煩？這倒打一耙的功夫，關楠說：“錢多不是差距？如果算平均數，我的收入不知道要把我們家的GDP拉低多少。”

“是差距又有什麽影響？你又不花我的錢。”許柚言之鑿鑿的算，“從開始到現在，好像一直都是關先生在送我禮物，請我吃飯，我也沒有禮尚往來。”

“男人給自己女人花錢是天經地義。”

“還挺大男子主義的嘛。”

“傳統文化不能丟。”她說的雖然邏輯通順得無懈可擊，但聽起來怎麽怪怪的？他看她一眼，重點加強，“這一條不接受反駁。”

許柚也沒想反駁，只學他的樣子捏他鼻尖，關楠才註意到兩人已經“貼”在一起太長時間，他不自然的咳嗽一聲，不動聲色將她扶正站好，滿臉正氣道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
“我不想回去。”許柚低頭看了眼時間：“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

“去哪兒？”

“到了你就知道。”

城市的夜晚從來不會比白日暗淡，五光十色，璀璨如鉆的霓虹取代了或黃或白的陽光，讓沒有藍天白雲的城市夜空，依舊燦爛如晝。雖然星鬥再難尋是種遺憾，但若是真能換得光怪陸離，紙醉金迷的多彩人生，那點缺憾也不過爾爾。

反正有空閑對此傷春悲秋的，多半是已經得嘗所願的成功人士。

許柚一路上都沈默著，她目光一直盯著車窗外看，不知在想什麽。城市夜生活正按部就班的宣告開始，外面除了步履匆匆歸家的疲憊加班族，大多是出來尋歡作樂的閑散人群。

“在看什麽？”

關楠握住她的手，感覺冰涼，剛想再問，她突的轉過頭，反手握住他的問：“你有沒有覺得城市裏燈光太多了？”

“是麽？”關楠看了眼外面。笑，“這是現代文明進步的象征，如果黑黢黢一片，你反而不習慣。”

“我喜歡能看到星星的地方。”許柚說，“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，春夏的夜晚總能看盡漫天繁星。”她嘴角是陷入回憶的甜笑，“我當時和……我朋友躺在屋頂看天空，他能準確指出每個星座的方位，漫天星辰就像是一條被施了魔法的毯子，橫亙在頭頂，看久了會有種想要騰飛的空曠感。”

“那個朋友很重要？”關楠敏銳捕捉到她眉宇間的淡淡落寞，追問，“除了少城，我似乎還沒聽你提起其他朋友。”

“很重要。”許柚說，“只是幾年前，他出了場事故……”她猶豫接下來的說辭，看他的目光略有閃爍。

“他……死了？”

許柚正要回答，關楠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。

陳渝融！關楠皺眉。這貨的效率什麽時候這麽高了。

“查到了？”

“我找到當時為李山調停的飛仔，他說他根本不認識李山，是侯寧讓他去的，不然根本不會管這些閑事。”

“候寧？猴子？”關楠問，“他現在在哪兒？”

“死了。”

電話很快掛斷，關楠看向許柚的表情不由汕汕，從認識開始，他自己都算不清已經這樣半途丟下她幾回了。還幾乎每次都是他暗暗發誓從此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檔口，真是啪啪打臉！

但是，該“請假”的還是得請。

“我得回局裏加班，下次陪你去那個地方好嗎？”他很誠摯的跟她道歉，“對不起，我以後……”真不能保證不會，“我以後盡量多陪你。”

“你不用跟我說抱歉，既然決定跟你在一起，我就默認了你的工作性質。”許柚說，“我送你過去。”

“我自己打車就行，你早點回去休息。”

“那我讓人送些夜宵給你們。”

“不用，”關楠玩笑拒絕，“不能把那些家夥胃口養刁了、”

“梅姐的父親是司圭最好的廚師，你確定要幫他們拒絕？”

“……可能二十多個人，都是能吃的類型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那我先走了。”他確定司機心無旁騖的盯著前方，快而準的湊近她的唇，“早點睡，別等我。”

他打開車門準備下車，她突然從後面抱住他，很意外的說：“關楠，之前那麽多年沒有陪著你，以後的日子我只能對你更好些。”

關楠不這麽懂她的意思：“之前我們都不認識，你想對我好也不行。”

“是啊，不認識，所以才覺得遺憾。”她的聲音有些沈悶，“好遺憾。”

他只能重新轉過身去，很認真的再親她一次，完了還不忘揶揄：“我嘗嘗上面是不是塗了蜂蜜，說話這麽甜。”

“是塗了，就想讓你多嘗嘗。”

“等我回來好好研究。”

關楠很快攔了輛出租車，他朝她笑了笑，彎腰坐進去。看著那輛車的紅色尾燈漸漸消失於視野，許柚糾結一路的心終於重重放下。

“如果他想不起那些過往，就讓他徹底忘了吧，忘掉那些黑暗的時光，他應該會活得更快樂。”她有些癡癡的做了決定，“至於我們，未來可期！”

……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